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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诗界》总第313期:张光国诗话《在湖州,与孟郊一起参加一场诗的苦行》
在湖州,与孟郊一起参加一场诗的苦行
〇张光国
我是踩着秋日的薄霜走进湖州的。这座太湖南岸的城,仿佛天生就是为诗而存在的。它的风是软的,带着水汽的润泽;它的土地是黏的,印满了往昔诗人深浅的足迹。我来,不为别的,只为追寻一个清瘦而执拗的背影——那位在中唐苦吟的诗人,孟郊。唐大历13年(778年)某个微凉的秋夜,他应诗僧皎然之邀,走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宅院,去赴一场诗的盛会。
夜色,是被苕溪的水与皎然的茶香一同调和的。我混迹于前往的人群中,也成了一个迟到的赴约者。路旁的乌桕树,叶子已染上了赭红,在晚风中沙沙作响,像是预先排练着诗句的平仄。远远地,便望见了那座临水的庭园,窗纸上映出晃动的人影,如同皮影戏的开场。还未走近,一股清越的、混合着墨香与檀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,将市井的尘嚣隔绝在外。
跨入门槛,暖意与人声便将我包裹。厅内烛火高烧,照得四壁生辉。我悄悄在一根楹柱旁坐下,目光急切地搜寻着。他,果然在角落里。孟东野先生穿着一袭半旧的青衫,肩头瘦削得几乎要裁开这满室的喧闹。他背微微佝偻着,像一棵负霜的寒竹,与周遭那些宽袍大袖、谈笑风生的文士们,总有些格格不入。他的面前也有一盏茶,却不见热气,想来是早已凉透。他的手指,那几根因长年握笔而略显变形的手指,正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叩击,仿佛在推敲一个尚未觅得的字眼。
而诗会的主人,皎然上人,俗姓谢,系南朝宋谢灵运十世孙,则宛如一轮秋月,温润地照耀着整个厅堂。他披着洁净的僧衣,步履从容,周旋于宾客之间。他的笑意是圆融的,话语是平和的,像他案上那盏青瓷茶盅里徐徐舒展的顾渚紫笋,每一言,都透着茶禅一味的澄澈。他主持的这场诗会,没有剑拔弩张的竞赛,只有心领神会的交流。他时而点拨一句,话不多,却总能点醒迷津,让众人抚掌称妙。
我看着这截然不同的两人,一个是在人世寒冰中凿字取火的苦吟者,一个是在方外清波里拈花微笑的得道僧。他们,如何能坐于同一片烛光之下?这景象本身,就如同一首充满张力却又无比和谐的诗。
轮到孟郊吟诵了。他缓缓起身,步履有些滞重。整个厅堂霎时静了下来,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他开口,声音并不洪亮,甚至带着一丝砂砾般的沙哑,可每一个字,都像从肺腑深处艰难地剥离出来,沉甸甸地落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孟郊吟的是寒。是“敲石不得火,壮阴夺正阳”的酷寒;是“厚冰无裂文,短日有冷光”的凝绝。那寒气,仿佛从他单薄的青衫里弥漫开来,让温暖的厅堂也生出几分峭厉。我听见座中有人低低地吸气,有人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袖。那不是诗的寒冷,那是生命的寒冷,是一个敏感的灵魂在与整个时代的萧索对峙时,所感受到的切肤之痛。
皎然静静地听着,他丰腴的脸上,没有怜悯,也没有讶异,只有一种深切的懂得。他澄澈如湖水的目光,仿佛在说:“我知晓这寒。寒至极处,便是菩提的清凉。”
我忽然明白了。皎然之所以邀请孟郊,并非要他用诗去附和这湖州的温山软水。恰恰相反,他是要以这湖州的包容与圆融,来盛放孟郊那份不容于世的孤峭与寒苦。这座因茶与禅而变得柔软的城市,它的伟大,不在于消解痛苦,而在于能够理解并尊重每一份独特的痛苦。它不试图将寒冰化为春水,它只是提供一个场所,让寒冰也能发出自己的、清越的铿响。
诗会散了。我跟着孟郊,走上了归途。他没有与众人一道,而是独自折向了一条僻静的小巷。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,像一道写在地上的、未完成的诗行。我远远地望着,看他走到一处残破的旅舍门前,迟疑了一下,才推门进去。那扇门,隔绝了外面的世界,也仿佛隔绝了所有可能的温暖。
我没有跟进去。我只是站在清冷的月光下,站了许久,许久。
千年后的湖州,早已是另一番模样。霓虹灯替代了烛火,汽车的鸣笛掩盖了吟诵。我走遍大街小巷,再也寻不见那座临水的庭园,再也闻不到那晚的茶香与墨香。
然而,当我闭上眼,那清瘦的背影与温润的目光,却依然如此清晰。他们一个用寒苦雕刻出生命的真相,一个用慈悲包容了这真相的棱角。湖州,便在这雕刻与包容之间,完成了一次关于诗人与诗的最深刻的诠释。
原来,真正的文化,不在于建造多少华美的楼阁,而在于能否为一个个不安的灵魂,提供一张可以安然入座的蒲团。皎然的诗会散了,但那种以文化人的温情,却在这片土地上生了根。它告诉我,即便是一首泣血的诗,也值得被这个世界,温柔地倾听。
2025年1月5日上午于静思轩
【作者简介】张光国,笔名毓榕、轩辕国,1975年生于山东潍坊,1998年毕业于山东省曲阜师范大学,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,做过教师、编辑、记者、报社驻潍坊工作站站长、潍坊万众传媒总经理。系《新诗歌》、《中国诗选刊》、《中国诗歌月刊》、《世界诗刊》、《中国喜马拉雅诗刊》、《红高粱文学》、《文艺家》总编,中国诗歌会名誉会长,当代诗歌会、中国新古风研究会、中国爱情诗协会、中国李清照诗歌会、中国仓央嘉措诗歌会会长,中国新诗社、中国小诗社、中国山水诗社、中国草原诗社、中国大唐诗社、中国关雎爱情诗社、中国蒹葭爱情诗社、中国乡土田园诗社、中国山水田园诗社、白浪诗社、乌拉特诗社社长,中国诗名家俱乐部主席,白浪书院客座教授,作家诗人高级研修班导师,神洲文学院院长,万诗阁阁主,中国诗歌馆、中国诗文艺馆、中国新诗艺术馆、中国长诗诗艺馆、中国短诗展示馆、中国小诗展览馆、中国格律诗收藏馆、作家诗人百科名典馆、中国山水诗档案馆、中国古风博物馆、中国乡土田园诗展馆、中国山水田园诗典选馆、当代诗歌美学馆、中国爱情诗典藏馆、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、轩辕国文学艺术馆、中国诗歌会名家馆馆长。创始诗人网(http://www.shirenwang.com/)、中国诗歌会网(http://www.cpa1932.com/)、诗家网(http://www.shijia1999.com/)和诗家APP。组织带着文艺去旅行、诗意的行走、北海文艺沙龙、大唐诗歌节、红高粱笔会、新诗百年峰会、中国草原诗会、中国风雅颂诗歌颂读节、中国昆仑作家论坛等现场活动百余场。出版诗集《诗人与美人鱼》、《陶罐上的少女》,诗学专著《诗术》(第一卷),诗论集《同凤凰与白狼一起吟唱一一首届中国诗歌展优秀作品点评》,诗话专著《黄鹤楼诗话》、《北海诗话》,文论集《煮酒南山歌北海——张光国文论集》(第一卷),长篇小说《沙僧别传》,编著《当代中国诗人名录》、《当代作家新势力文萃》等数十部。迄今,万诗阁已藏诗934首,浏览量已达306万余人次;中国诗歌馆已典藏诗歌文学艺术刊物1226期,浏览量已达212万余人次;中国诗文艺馆已典藏短视频456条,浏览量已达149万余人次;轩辕国文学艺术馆已典藏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文学评论、词曲、视频等作品579件,浏览量已达223万余人次;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已典藏草原诗歌55首,浏览量已达16万余人次;中国小诗展览馆已典藏小诗70首,浏览量已达20万余人次;中国爱情诗典藏馆已推介爱情诗404首,浏览量已达116万余人次;将推出的个人诗歌理论专著《诗道》(卷一)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诗论48篇,浏览量已达22万余人次,个人散文诗集《液态的琥珀色月光》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散文诗63篇,浏览量已达33万余人次,个人散文集《从白浪源到海角天涯》已在中国诗名家俱乐部美篇专栏发布散文21篇,浏览量已达14万余人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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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9月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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