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国大唐文学》总第613期：张光国诗话《青衫与红烛：白居易的妥协与成全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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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国大唐文学》总第613期：张光国诗话《青衫与红烛：白居易的妥协与成全》


青衫与红烛：白居易的妥协与成全

〇张光国

　　我总以为，自己是去赴一场诗的约会，见的是一位在史册里墨迹未干的翩翩才子。可当我真地穿越时空站在这元和三年（808年）中唐的长安，站在这座不大却雅致的宅邸前，我才恍然发觉，我要遇见的，是一个在时代的洪流里，正努力将双脚踩入泥土的、疲惫的凡人——白居易。
　　这便是白乐天纳采之期。府邸是借来的，或是赁下的，并无高门大姓的森严气象，只一派文士的清简。空气里浮动着宣纸与墨锭的、教人心安的香气，却也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世俗烟火的筹谋。我像一个透明的魂灵，立在庭院的角落，看那些穿着体面的仆役捧着礼器与束帛，沉默地穿梭。他们的脸上，没有狂喜，亦无悲戚，只有一种操办大事时惯有的、全神贯注的庄重。这庄重，与其说是为了庆贺，不如说是一种对既定秩序的、小心翼翼的遵循。
　　然后，我看见了他，刚刚拜左拾遗的白居易。
　　白居易正从回廊的那一端走来，步履有些沉。身上那件许久未换的青衫，颜色已被岁月洗得发白，像一片雨前的天空，积着薄薄的阴翳。这青衫，我是在他的诗里读熟了的。“座中泣下谁最多？江州司马青衫湿。”那湿透青衫的，是天涯沦落的琵琶泪，是直臣去国的孤愤心。可今日，这青衫将要映衬的，是红烛的光。
　　白居易的面容，比我想象的要清癯些，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纹路，那是案牍劳形与直言上疏刻下的年轮。他的眼神是复杂的，像一池深秋的潭水，水面映着今日不得不有的、礼节性的浅笑，水底却沉着挥之不去的寥落与审慎。他走过我身边时，我几乎能嗅到他身上那股属于书房的气息，是旧书卷的微霉气，是冷砚台的清苦气，是与这满院的喜庆格格不入的、独属于诗人的孤高气。
　　我忽然为白居易感到一丝难过。这位曾写出“可怜身上衣正单，心忧炭贱愿天寒”的诗人，他的笔触能那般精准地探入卖炭老翁的骨髓，此刻，却似乎探不清自己内心的温度。这桩婚事，于他，究竟是一场无奈的投靠，还是一次清醒的落地？
　　思绪不由得飘到不久前的那些日夜。在翰林院的冷椅上，白居易是否也曾在某个寒夜里，摩挲着那件浸满泪痕的青衫，想起挚友元稹，想起他们年少时“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，乘风振奋出六合”的壮怀？可理想的翅膀，终究飞不过这长安城的重重宫墙与世俗的罗网。他的《新乐府》与《秦中吟》，如投枪匕首，却未能刺穿现实的铁幕，只换来自身的遍体鳞伤。
　　于是，杨虞卿，这位在权力结构中游刃有余的“卿”，便成了白居易漂泊生涯中可以望见的一片陆地。而迎娶他的从妹，便是系舟上岸的那根绳索。这或许不是爱情，至少不是他在《长恨歌》里描绘的那种生死相许、惊天动地的情。那只是一种“宜其家室”的、合乎时宜的安排。我仿佛能看见，在决定此事的前夜，他如何在书斋中久久独坐，对着摇曳的孤灯，将那一身傲骨，一寸寸地，艰难地，按进这世俗的模子里去。这不是堕落，这是一种沉痛的、属于中年人的智慧。他终于明白，要在这人世间存续，有时须得先向这人世低头。
　　然而，诗人的灵魂终究是无法被完全驯服的。婚礼的仪式，在喧闹的锣鼓与宾客的贺词中进行。我看着白居易与那位杨家女子行礼，他的动作规范而疏离，像在完成一首格律严谨却缺乏真气的应制诗。可当礼成，众人拥着新人入洞房时，我瞥见他趁人不注意，微微侧首，望向庭院中那株孤零零的老槐。只一瞬，那目光里，有他全部的诗，有他全部的《长恨歌》与《琵琶行》，有他全部的、未曾熄灭的火焰。
　　洞房里的红烛，想必是烧得正旺的。那光是暖的，是实的，能照亮案上的合卺酒，能照亮新妇的绣花鞋。而白居易心里，是否还点着另一支烛？那支烛，光或许是青荧荧的，有些冷，有些虚，却能在风雨如晦的夜里，照见他那一袭永不褪色的、精神上的青衫。
　　我终于有些懂得了。人生的壮阔，或许并不全在于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的豪迈，更在于“此地安处是吾乡”的坚韧。白居易将自己放逐于理想的云端太久，如今，他选择回到这烟火人间，娶一位能予他安宁的女子，获得一片可以喘息的荫蔽。这不是诗的终结，恰恰是诗境的另一种开拓。从此，他的笔下，或许会少一些“田园寥落干戈后”的激愤，而多一些“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”的恬淡与温情。那是一种更深厚、更慈悲的力量。
　　夜深了，贺客渐散。我最后望了一眼那扇透出红烛光的窗。窗纸上，两个剪影静静地重合着，平凡，而有一种踏实的温暖。我转身走入长安的夜色，来时心头的那份文人式的清高与惋惜，已然释然。
　　这长安的月，曾照过李白醉后的孤傲，照过杜甫病中的忧戚，今夜，它也照着白居易这桩并不浪漫却足够诚恳的婚姻。青衫与红烛，诗人的傲骨与世俗的绳墨，就这样在一个平凡的夜晚，达成了他们之间最深刻的和解。而千百年后，一个如我般的寻访者，目光穿越时空，以魂魄塑我身，所感怀的，竟不是一场爱情的缺席，而是一种文化人格在困境中自我成全的、惊人的韧性。这，或许才是历史最耐人寻味之处。

2025年1月1日夜于静思轩


【作者简介】张光国，笔名毓榕、轩辕国，1975年生于山东潍坊，1998年毕业于山东省曲阜师范大学，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，做过教师、编辑、记者、报社驻潍坊工作站站长、潍坊万众传媒总经理。系《新诗歌》、《中国诗选刊》、《中国诗歌月刊》、《世界诗刊》、《中国喜马拉雅诗刊》、《红高粱文学》、《文艺家》总编，中国诗歌会名誉会长，当代诗歌会、中国新古风研究会、中国爱情诗协会、中国李清照诗歌会、中国仓央嘉措诗歌会会长，中国新诗社、中国小诗社、中国山水诗社、中国草原诗社、中国大唐诗社、中国关雎爱情诗社、中国蒹葭爱情诗社、中国乡土田园诗社、中国山水田园诗社、白浪诗社、乌拉特诗社社长，中国诗名家俱乐部主席，白浪书院客座教授，作家诗人高级研修班导师，神洲文学院院长，万诗阁阁主，中国诗歌馆、中国诗文艺馆、中国新诗艺术馆、中国长诗诗艺馆、中国短诗展示馆、中国小诗展览馆、中国格律诗收藏馆、作家诗人百科名典馆、中国山水诗档案馆、中国古风博物馆、中国乡土田园诗展馆、中国山水田园诗典选馆、当代诗歌美学馆、中国爱情诗典藏馆、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、轩辕国文学艺术馆、中国诗歌会名家馆馆长。创始诗人网（http://www.shirenwang.com/）、中国诗歌会网（http://www.cpa1932.com/）、诗家网（http://www.shijia1999.com/）和诗家APP。组织带着文艺去旅行、诗意的行走、北海文艺沙龙、大唐诗歌节、红高粱笔会、新诗百年峰会、中国草原诗会、中国风雅颂诗歌颂读节、中国昆仑作家论坛等现场活动百余场。出版诗集《诗人与美人鱼》、《陶罐上的少女》，诗学专著《诗术》（第一卷），诗论集《同凤凰与白狼一起吟唱一一首届中国诗歌展优秀作品点评》，诗话专著《黄鹤楼诗话》、《北海诗话》，文论集《煮酒南山歌北海——张光国文论集》（第一卷），长篇小说《沙僧别传》，编著《当代中国诗人名录》、《当代作家新势力文萃》等数十部。迄今，万诗阁已藏诗934首，浏览量已达306万余人次；中国诗歌馆已典藏诗歌文学艺术刊物1226期，浏览量已达212万余人次；中国诗文艺馆已典藏短视频456条，浏览量已达149万余人次；轩辕国文学艺术馆已典藏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文学评论、词曲、视频等作品579件，浏览量已达223万余人次；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已典藏草原诗歌55首，浏览量已达16万余人次；中国小诗展览馆已典藏小诗70首，浏览量已达20万余人次；中国爱情诗典藏馆已推介爱情诗404首，浏览量已达116万余人次；将推出的个人诗歌理论专著《诗道》（卷一）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诗论48篇，浏览量已达22万余人次，个人散文诗集《液态的琥珀色月光》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散文诗63篇，浏览量已达33万余人次，个人散文集《从白浪源到海角天涯》已在中国诗名家俱乐部美篇专栏发布散文21篇，浏览量已达14万余人次。

〓信息动态〓

第四届诗家笔会征稿启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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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诗歌会
2025年9月7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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